王澍 虚构城市 Fictionalizing City
现代运动强调艺术作品自足体的观念,开创了一个艺术发展不依赖于传统哲学观念的时代,但是,哲学往往以心理学的面目悄悄地从后门溜回来,在现代运动初始的那个时期,在欧洲的精神科学领域中,心理学一度享有准哲学的地位,并以科学的姿态出现,在当前的理论发展中,例如在城市设计的领域,像传统那样,从某种哲学的或意识形态的立场出发进行的理论研究确实不多。但以心理学为依据却是一种普遍的做法,无论是凯文·林奇的城市意象论,还是罗西的集体心理论,或是在《拼贴城市》我们见到的对格式塔心理学的引用,这些理论中的心理主义固然和以往有别,但是,让人产生疑问的是:它们都带有某种先决体系的特征,这使人们有必要重新回顾胡塞尔现象学对心理主义的批判,布洛克曼对此有过简明的阐述:
现象学与俄国未来派的宣言和主张,以及与未来派和立体派的理论,对待事实都采取一种同样的实证主义态度,其标志就是一种反心理主义立场。但是应当防止误解:胡塞尔感兴趣的乃是建立在意识的意向性观念上的,一种新的以现象学为基础的心理学,从而使它能抵制独断行为主义和刺激——反应心理学。因而,语言学研究者首先感兴趣的并不是否定某种心理学,而是对事实的一种实证主义态度,以及(与此密切相关的)意向性意识的理论。意向性是表示人类心灵构成性能力的现象学常用语,它已引起未来派和形式主义者极大的兴趣。对于胡塞尔来说,当把人看作语言的主体,即把人看作一种创造语言的生物时,心灵显然具有合目的性的创造能力。同时,由此却产生一种新心理主义化的危险,因为构成性意识学说和它的意向性结果,可以既按新康德主义的又按独断唯心主义的意思来理解,在(两种态度)中,(我们)看到在一种构成性意识理论和一种被构成的符号体系的哲学间的,未解决的分歧。
立体派致力于通过分析和构造,揭示艺术固有秩序中内在的“语言”成分,形式主义则对胡塞尔的“纯语法”概念充满热情,构成性的意识体现在对“纯语法”本身的精致研究中,语法的纯粹则反映在对一切先在的理论前提“存而不论”的实验态度之中,同时,正是这一“纯语法”观念表明形式主义者有意识的退回到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的欧洲唯理主义,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罗西的城市研究和形式主义原则密切相关,透过对现代运动立场的反思,他重估了十七、十八世纪唯理主义对西方城市设计的价值,也告诉我们,语言不仅可以用诗歌的、立体主义的、或现代建筑的观点来考察,而且也可以从哲学上把它看作是一个记号系统。布洛克曼清楚的说明了现象学的纯语法思想与新的语言学研究的关系:
纯语法思想,因其普遍性原则,就与……语言学派的比较的和人种志的传统有了联系。语言学由于它对人种语言学事实的实证主义态度,从中获得启发。语言需要一种共时性描述——在胡塞尔为心理学作解释时的同样的意义上——从而语言成分应当被看作是实体,而不是心理特性的负载者,这些看法,再一次得到澄清。
这种理论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试图除去语言本身所携带的外加价值观念,从而在根本上革新语言的立场。就客体和意义的关系,即人的意识对外部世界的理解而言,在客体世界和广义的读者,即追求理解者的情绪经验的世界之间,存在着一个中立的和独立的领域,即语言领域。语言学和人文科学只和这个领域有关,意义总是一种语言学现象,而就艺术的对象而言,就语言成分的等价性而言,无论哪一种抽象的,无对象的,被歪曲的语言,都可以呈现为诗的、文学的、艺术的语言,它总表现为一个意义场。即一个构成性意识和被构成的记号系统之间的张力场。而进入这一领域的方法就是“形式-结构”的方法。不过,在这些讨论之后,我们很难回避这样的问题,坚持构成性的意识和被构成的记号系统之间的对立就足够了吗?我们已经指出现代运动的立场如何被淡忘,即当它又成为一个已经构成的记号系统并以之为指导原则之时,在这种状况中我们总是看到一种独断的唯心主义以及它的僵硬后果:存在着一种纯语法纯构成吗?艺术不依据于一个解释的体系,但纯语法、纯构成本身和意识形态真的无关吗?与价值论真的无关的吗?存在一种超越文化地理的疆界、超越语言种类的纯粹结构吗?
按照弗兰姆普敦开出的药方,他所主张的新地方主义,对传统的间接继承,即潜在的纳入语言潜能概念的方法,在思想上回潮到新康德主义的复兴,罗西在他的《城市建筑》中也公开宣扬一种他称为新理性主义的思想,这反复提醒我们,现代运动原则的普追性并非象我们一般了解的那么普遍,其对艺术本质的返回也并非彻底,毋宁说,它包含着某种体现了整个欧洲传统特性的东西,对这个问题,与形式主义和立体派这些美学运动同时发生的极少主义,做了实验性的探索,包含着一种真正革命性的艺术观念,如果说立体派使得我们可以跨出语言学领域,以语言学的原理去探索非语言现象,并指出各类艺术和语言之间的结构意义上的相似性,极少主义(马列维奇的“至上主义”是它的先驱)则真正触及了语言的边界,也是艺术的边界,在立体、形式主义把艺术当做独立的本文结构来处理时,极少主义已经在实验一种反结构的激进观念。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观念?当罗西在他的《城市建筑》一书中把他的新理性主义的城市观,定义为经过结构主义与极少主义的艺术思想改造的城市观时,结构的语言与反结构的极少主义的共生当然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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