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澍 虚构城市 Fictionalizing City
聚合体和组合段这两个成对的概念也是由索绪尔提出的,后来成为结构主义最基本的概念之一(被称为语言结构的两根轴心)。
组合段指话语中的成分依一定构句规则所组成的相互邻接的整体,其中每一成分都受其语境的制约。组合段中的诸成分具有实际的“并列性”。
聚合体指由具有某一种类似性,因而可于组合段内某一位置上互相替代的成分共同所组成的(潜在的)集合体。聚合体中的诸成分具有潜在的相互“替代性”。
重要的是,聚合体中成分的可替代性是受组合段规则制约的。
在结构主义的发展中,雅克布逊的音位学研究影响深远,例如,列维·斯特劳斯与他共事之后,开创了结构主义的人类学研究,音位学就是其最基本的方法论。而雅克布逊把音位学研究运用在纯语言学之外,首先是在文学理论方面,雅克布逊的《论捷克诗》一书,讨论了在捷诗中究竟是质的还是量的韵律系统更为合宜这问题,并证明,从语言学的观点看,量的韵律系统是最合宜的。更重要的是,他的分析同样证明了诗体语言中音素成分的关系,因为正是这些音素成分使我们能区分词的意义。在这方面,韵文中有意义的语言成分间的区别首次确定下来。必须强调,音位学和传统的以音辩义的语言学研究根本不同,固定的词义,无论是同义,反义或一词多义都只不过是暂时的约定,重要的是区别形式本身,罗兰·巴尔特举过个例子,在法语中Poisson和Poison不能被赋与相同的意义,一指鱼,一指毒药,前者发S音,后者发Z音,它们有一个相异的特点(一个发音响亮,一个不响亮),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齿音),正是这种既相同,又相异的特点使语言可以被理解,我们在实际的语言运用中不会把这两者混淆,但就两个词只有最小的差别而言,它们在语言学上属于一个聚合性的词形变化,可以潜在的替换。做为一个形式系统,一个声音区别系列,语言的最基本的内容就是观念的区别,雅克布逊的分析不仅是对语言学和文学理论的贡献,也是对许多非语言领域的启示,他确立了与语言学类似的各类结构分析的底线——有(仅仅是有)意义的语言成分间的区别,反过来,也提醒我们,这种区分性原则也反过来规定了什么是语言成分,做为各类语言性分析首先要“形成”、“切割”、“剥离”出来的东西,它打碎了词与义,形式与功能的传统约定,词不再是词,而是一个由区分形式决定的“单位”,它的身份不再由固定的词义决定,而是与一组形式关系最近、观念上的区别最近的词共享一种同一性的,可以在某种句法组合中互相替换的身份。
这样被分解出来的词和罗西所主张的城市建筑的“类型”有着结构上的相似性。但不能把这些只归结为一个新的语言学和音位学的观点,形式主义的美学原理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正如雅克逊所强调的,我们可以认为这一原理可能为从诗歌到建筑,从语言到非语言领域的艺术品的存在提供某种“更基本的”、“自然的”基础,因为像诗歌这样的艺术作品总要事先假定和表现某种人工的东西。美学的习常法则、暂时的意识形态内容被不自觉的、有意识的注入字词材料之中,而这些又成为理论与解释的根据,所以,做为一种形式区分系统的语言,携带着它的观念上的区分性,才是一切创造性活动的场所,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贬低那种以某种“语言的精神”为根据的思辩方式的反省和解释,而赞成分析的和构成主义的方法。
区分性原则,聚合体与组合段的概念所决定的分析与构成的步骤不仅适用于音位学分析,种种音素群的序列也导致我们把词当做词群来看待,在城市建筑的研究中,一种类型实际上也就包含着一组可替换的类型群,这种词与类型的比较,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罗西为什么总是把类型自主的看待,好象他只是在谈一座座孤立的建筑似的。
从语言学的角度看,当一个词按其功能来考察时,就被当做命名活动的结果——如果我们不是把功能当做某种分类意义上的区分作用,而是当做既定的、固定的内容,就有可能建立起观察语言的各种机械性的方法,如火车站、飞机场等等。词只是表达系统中的工具,但是,雅克布逊发现一个词的自主存在是不言而喻的,词属于词的类型,语言和文学以及许多非语言的类似物的演变与结构法则的分析,聚合体和组合段概念的运用,有一种形式简化的效果,提供了比传统的形式与功能概念更基底性的存在层面,形式是观念的形式,功能是区分的作用,这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一个实际的,既定的结构类型的有限系列-——对此来说,就是结构发展的类型。
我们在罗西的《城市建筑》一书中也看到,城市从类型学的角度被构成为首要元素与住宅区范围二类。应该认识到,这是理论性的约简,但并不是人为的臆造,而是取决于把城市看做主要是一种建筑语言现象的深刻认识。这也不仅是什么隐藏着的城市秘密的揭开,而是展示了城市建筑客体的一个新的范畴,既不是真实的,也不是理性的,而是功能的范畴,可理解性的范畴,类型化的建筑对城市现象进行“命名活动”,但不是给即定的内容以一个称呼,一种样式,一种与习常法则的简单对应,而是使建筑语言能够把现实分解为可以掌握的语言实体,而不论现实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具体的还是抽象的,实有的还是想象中虚有的。老的“代表论”被放弃了,它被一种分析性的,同时也是构成性的理论所取代。
进一步说,现代建筑一开始发展出的纯粹形式主义,其美学上的潜能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发挥,也缺乏理论上的总结,而为了克服它,后来的现实主义的功能主义又过于机械与简单,功能主义确实有剥离传统文化与意识形态制约的效果,但归根结底,它很容易和老的“代表论”、“反映论”混淆,蜕变为教条,所以,在像类型学这样的思想提出之前,只能说有一种准现代建筑语言。当然,这并不是说一种真正的现代建筑语言只发生在罗西这样的建筑师与理论家之后,罗西的贡献是真正把类型学思想引入了城市研究,在他之前,无论柯布西耶、密斯还是路易斯·康等人,都是类型建筑大师,在他们的作品中,类似于聚合体的建筑语言概念比比皆是。但我要说,他们实际上一直是孤独的,在罗西这样的建筑师出现之后,类型学的实验思想才从孤独走向公众。至于什么是真正的城市设计的类型学研究,即取决于把建筑的语言真正放在一个语言学的基底上,也取决于对“结构”与“结构方法”的理解与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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