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2月26日,致夏尔·艾普特拉尼尔信

1908年2月26日,于奥地利,维也纳

评论奥托·瓦格纳 Otto Wagner(1841-1918)

一路上,我们不停地搜寻着这座城市的线索。不时,在普遍的水泥的灰色背景下,偶尔可以发现几栋新近落成的色彩较为明亮的现代建筑。 有瓦格纳的邮政储蓄所,戴宁格兄弟市的商学院,还有瓦格纳在斯坦霍夫的教堂及其附属建筑,间或还有几座不知名的建筑师设计的出租房屋。

这些建筑都是用水泥和白铁建造的,经费的投入主要在于大理石的饰面, 饰面板用螺栓固定在主体结构上,就像在装甲舰的船体或甲板上固定钢板 一样。这些饰面板是伟大而独特的发明;但最绝的还是那些清晰可见的起固定作用的螺栓。这些螺栓的装饰效果也一定给使用它们的道桥工程师 其他有趣机械的制造者带来了不少乐趣吧。建筑内部同样以饰面板构成, 不同的是,固定它们的螺栓不是铝制的,而是表面镀金的;面板上或者点缀着蓝底白边的小块正方形釉面瓷砖;墙壁和顶棚是石膏的刺目地白;入口的门由四边磨成斜面的厚玻璃制成;分支吊灯是些方形的玻璃箱,衬以抛光的黄铜板。

总体印象:像考究的荷兰砖窑,或者,就像个典型的公共厕所(以上提到的是瓦格纳设计的斯坦霍夫教堂的室内,以及戴宁格兄弟设计的商学院的门及门厅)。

这些都挺有意思,但就像用功的差等生,除了真诚,几乎或根本看不 到任何创造性。作品既没有艺术感,也没有情感。就像那些觉得威尼斯的圣马可和圣米歇尔大教堂有美感的愚笨弟子一样,只能给他们不及格!

的确,这里是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波及广泛的运动。于此,瓦格纳是旗手、是导师。这是一种冰冷洁净、闪闪发光的风格,在这风格下诞生了两座迷人的店面,因为店里出售鲜花的缘故,所以显得特别可爱。但他已将这风格引向歧途,他诱惑并吸引了许多年轻人。因为毕竟是审美之父呀,所以瓦格纳他便可以造假的三角楣,可以取消屋顶,取消窗的竖梃和雨披,他便可以完全无视自然的要求。他可以生产他的作品,(目前)没有人比他更原创,没有人比他更新颖(至少在十年之内是这样)。然而, 这风格将随着瓦格纳的逝去而逝去,将不会侵蚀达姆斯塔特、杜塞尔多 夫柏林、德累斯顿以外的任何地方。

 维也纳邮政储蓄银行室内
维也纳邮政储蓄银行室内© Lee F. Mindel

您了解年轻人,您知道当他们被迫接受一种更为强悍的思想影响的时候,有多么不情愿。

雅克迈一斯特兹( Jacquemet- Stotzer)这两栋别墅的设计毫无疑问将辜负我们的维也纳,因为它们都将拥有水泥的窗和白铁的窗台板。看过瓦格纳的作品,感觉他的思想已经变得混乱,古老的宫殿的记忆被抹去,凭空去找寻美,但如果我们冷静地看,这门、这柱、这窗,不过是些丑陋而不合逻辑的形式罢了。

瓦格纳和他德国流派的弟子们都是些真诚的人,不过他们大部分作品都缺乏品位。他们是一场处于萌芽状态下的运动的旗手。这场运动,一方面,其初步的探索尚未摆脱陈旧风格的熏染;另一方面,却又显得毫无章法。

评论新艺术运动 (Art Nouveau)

这场日尔曼尼亚的运动,过分追求新奇了,既不关心建造,也不关心逻辑,更不关心美;并且找不到任何自然的支点。类比斯堪的纳维亚的运动,后者还朴素地追求让古老而蕴含智慧的日常用品焕发新的活力。拉丁的运动则在于努力剔除包裹在往昔杰作表面的脉石,重新发掘哥特建筑 (对于家具,则是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时期的风格),因循自然和自然法则,通过建造,来追求首要的对美的表达。

但总体来说,这次运动以我的现代(当代)的眼光来看,似乎仍不够大胆:面对艺术法则的条条框框,显得过于谨小慎微了。

那么,我亲爱的老师,请您告诉我,在那些所谓的创造性篇章里,何处体现了真正的美?又在何处体现了深入的探索和自然的启发?请您坦率地告诉 我,从中我究竟可以学习和借鉴些什么?哪里有木材的节点?哪里有石材的做法?哪里有现代思想的确定性?

当然,您会问了,那些没有提及的页码呢?

是的,这正是我将要对您说的。我要告诉您,罗梭(William Lossow)的小住宅是多么可爱,多么现代;我要告诉您,他与克莱斯那腐朽而杂糅的风格究竟有多么 不同。罗梭,他的作品证明他才是真正年轻的具有彻底的革新思想的天 才。您已迫不及待想看看书中罗梭的作品了吧。您将看到这栋建筑的风格 是多么典雅,多么值得我向它致敬!

罗梭,具有现代思想的年轻人,56岁;克莱斯,思想落后的老古董, 35岁。第87页呈现的那栋可爱的小住宅便是罗梭的作品——如果他不是他们学校某位设计者或他的合作者库恩的中间委托人的话。

如果不能保持审慎,如果不能了解确实的情况,那在这样繁盛的艺术花期,我们则打算退而观之。面对如此情况,如果要选择的话,那我宁可选择去瓦格纳的工作室学习制造精良的……卫生设施。克莱斯,俾斯麦40 栋大楼的设计者(日耳曼式惊人地多产),已经被聘为杜塞尔多夫大学的校长。这纸聘书是对克莱斯本人的礼遇,但同时也证明了这种思想已经同 化了整个德国。

在拉绍德封,您酝酿着一场将结出真正有价值果实的艺术运动,因为它的根深深扎在自然的土壤之中。一方面,在于其实施手段之诚实;另 一方面,在于其贯彻始终的基本的逻辑:这是一条生命的逻辑线,从胚胎到根、到茎、到叶、到花朵,同样的逻辑将支配着思想的实施。石材通过 一些做法相互搭接,木材通过节点相互联系,屋顶还在,服务于对风雨的遮蔽。

而正在德国掀起的运动与此完全相反,我想我们应当坦诚相见,我们 应当认识到我们可能犯了严重的错误。我在维也纳,一待就是四个月。于 此,我获得了实物的证据。再看看那些图书和杂志上印刷精良的图片和照片,我意识到,我们像孩子一样被诱拐了。我们尚不懂得如何仔细地审慎 地去看。梅茨纳”给我们上了严肃的一课;瓦格纳、奥布里奇、克莱斯、 和贝伦斯等人,他们证明了数字的力量。是的,我在维也纳呆了 4个月, 但这4个月没有虚度;于此,我获得一条确信。这确信,我可以向您保 证,无人可以撼动它!

关于职业规划

为什么我要离开学校离开您的课堂去旅行呢?首站,意大利。首先接受美的洗礼,并培养尺度的概念,这两项素质在随后的旅途中将成为向导。第二站,德国。我要学习实践我的艺术所必需的技术。但学习德语比我想像的要困难得多,简直让人伤透脑筋。像德累斯顿艺术学院这样的学校不允许旁听。技术学校可以旁听(只要持有中学会考的资格证书),但德语授课,我完全听不懂。我也没有学数学的脑子,记得中学那几年在这个科目上就一直表现平平。

无法跟上德国学校的课程,语言的障碍增加了理解的难度,我决定向自己妥协。我打算放弃学校这条路(语言是个问题,长达几年的培训期也是 个问题)。我准备打份工,边干边学。不过,我恐怕也不会讨老板的喜欢, 我甚至会妨碍他的想法;因为,在绘制或誉清一份草图之前,我还搞不懂 水泥、白铁、螺栓、油漆和胶合剂。

既然我选择放弃长达4年、甚至6年的严格正规的建筑学教育,那么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我就要像俗语说的那样“笨鸟先飞” 了。抓住一 切学习的机会,每一分钟都要竖起耳朵,擦亮眼睛,吸纳每一条建议,记下每一条术语,留心每一次交谈,尽量把所看所听所想都记录下来。一句话,夕惕若厉,不敢懈怠。

我要储备足够的知识,以便能够通过获取文凭的考试(尽管我还没有 具体的打算)。我曾经是如此地蔑视文凭,但没有它,将会徒增许多阻力。

当务之急,我要学习手艺,对此我还一窍不通。举步维艰让我觉得很恼火,如果我不能克服困难学习技术,那我将什么也盖不起来!

我应当学习技术建造的课程。

我应当打份工,每天工作几小时,积累一些经验,学习一下大型建筑的实践方式。

我应当继续学习您主讲的装饰艺术的课程,那已成为我们生活的必需。

我年轻,我有理想,我应当活下去。

我哥哥在柏林,他已经受到这股压抑思想的巨大浪潮的冲击。我要逃开,我要保持我这个年纪应当的状态。

保持对自然的关注,用健康的材料建造以及学习技艺的便利,这是只有巴黎才能提供给我的环境。我和佩兰接下来的一个月打算在巴黎度过。

决心已下,不可动摇。我们是经过观察和判断的。我亲爱的老师,如果您要指责我们,那好吧,我向您表示歉意;但应当受到指责的还有您自 己,正是遵从了您的教导,我们才决定去巴黎。

反了!您会说。是的,但这个词太严重了。我们相信您是不会这么说的,我们相信您终将认同我们的做法。

我好好回忆了一下亲见的奥布里奇设计的别墅及其室内,还有这个流派其他成员的作品,我明白照片的欺骗性有多大了。我将选择沿着马蒂耶-多雷音乐厅:所指明的道路(或说方向)前进。

如果说巴黎的风格是肤浅的,它缺少覆板和黄铜或白铁的螺栓,那我们便足以为我们美丽的国家而感到骄傲。巴黎人因循自然奉献出一片叶 子;德国人打磨出一块光洁如镜的正方形;我们瑞士人将放上一枚取自松果原型的三角形,我们将保持自己的审美,我们将学习自己的技艺,我们将不会糟蹋短暂的学习时间。

佛莱别墅 Mansion Fallet © CEMAL EM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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